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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思维导向及其对抒情性思维的超越 ————2014 年高考作文题纵评 作
者:
孙绍振
作者简介:
孙绍振,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原发信息:
《语文学习》(沪)2014 年第 20147/8 期 第 4-7 页
期刊名称:
《高中语文教与学》 复印期号:
2014 年 11 期
2014 年高考语文作文题和前几年一样,大都只给出材料和话题,旨在立意的开放性,把学生自行确立主题的能力放在考核的首位,其意义之重大不仅在于为文(所谓“意犹帅也,无帅之兵是为乌合”),更重要的在于立人。一事当前,要有形成独立观点的自觉和能力,这是语文教育人文性的根本精神所在。基础教育改革以来,命题从封闭走向开放,其间虽不无曲折,但开放性共识越来越占优势,应该是改革的重大进展。有见识的老师提出把学生教育得像“人”,这个“人”,从正面说,就是能够概括自我感知并通过深思熟虑,独立形成观点的人,从反面说,就是摆脱人云亦云的套话的人。西哲有言:我思故我在。意思是,凡事都要经过自己的思考,分明是非,辨别真伪,确立主见。最初提出这个命题的笛卡尔生活在 16-17 世纪(1596-1650),四五百年来,一直被视为育人衡人的至理名言。但在基础教育改革以前,高考作文命题基本上是主题性命题,强
制性规定了政治性的或者道德性的教化性的主题,主题的唯一性带着很强的封闭性,迫使考生迎合,造成套话、假话连篇,泯灭个性,扼杀学生的思考和表达能力。
为打破这种僵化的顽症,命题改革从形式上开始,材料和话题作文应运而生,其根本特点就是非主题性的、开放性的,考生的思想和个性乃有解放的契机。然而,人的思维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如语文课程标准中所说的有“知(感知)、情(感情)、意(意志)”三个层次,一般说,把知、情合而为一,简化为感性和理性的两个层次。最初阶段的材料话题命题,大都比较感性,故开放性往往偏于抒情(如“提篮春光看妈妈”“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当然,还有隐蔽的,以寓言故事为题者:渡船载量有限,在健康、财富、美丽和诚信之间必须牺牲其一方能平安到达对岸,渡者选择了抛弃诚信。此等命题表面上很开放,但是,道德价值的社会共识,已经决定了诚信为上乃唯一之选择。此类命题导致考生作文多以抒情散文为主。当然也产生了一些精彩的甚至堪称杰出的优卷。但是,因对此类命题缺乏分析,学生误把抒情散文当为唯一的选择,导致了词藻堆砌成风,滥情淹没思想,议论文写作能力日趋薄弱。温儒敏教授发现,即使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新生,也大多过度耽溺于“文采”,不善于写议论文。这个弱点,对于高校学生来说,是比较严重的,因为,不善于立论,就是缺乏理性思维能力。高校不管文科还是理科,其教学和考核都是以理性思维为主。故在美国和欧洲,入学考试均系理性议论,美国托福式的作文命题以两难现象为主,法国的作文命题干脆就是哲学化的。地
处亚洲的新加坡甚至明确规定高考作文不得写抒情散文。随着世界各国的命题模式不断被介绍到国内,国内命题与世界接轨的追求逐渐明显起来。高考作文命题的开放,就不限于形式上的材料和话题,而是从感性抒情向理性议论开放。在有些省份,以议论文为主有走向自觉甚至理论化的苗头。对开放初期视为天经地义的所谓“贴近学生生活”的指导思想有所分析和批判。几年前,高考作文曾以韩非子《智子疑邻》为题材(房墙倒塌,儿子和邻人都说要修理以防小偷,结果遭盗,其人以为儿子聪慧,邻人则可能为小偷),把矛盾放在考生面前,须作理性分析的题目,很难简单地抒情,竟然有武汉特级教师斥之为“脱离中学生实际”。此论遭到批判:第一,何谓实际?高考非中学会考以检测中学教学效果为主,而是高校选拔性考试,合格大学生当有理性思维基础,方能有科学创新能力。大学的选拔性考试,只能以大学的培养目标为准。第二,学生生活是感性的、具体的、有限的,而议论则应当是理性的、抽象的、普遍的。光是贴近学生的感性生活,虽有利于抒情,但是不足以上升到理性的普遍抽象。当然,发展是不平衡的,一些省份对此一基本理念的认识还相当蒙眬。但是,在实践中,抒情式命题呈递减、议论性命题呈递增之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要达到与世界接轨(同时也是与中国传统考试接轨)完成高考作文的理性化,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因为这涉及的不仅仅是文体,而且涉及两个问题:一是命题与现实的关系。今年的作文题得到某专家的赞扬,首先是因为“命题极其阳光,弘扬主旋律,传递正能量”(《中华读
书报》2014 年 6 月 11 日第 1 版)。我想,如此宏大的话语需要具体分析。就以这位专家所赞扬的全国大纲卷来看:“老王生病,医院全心全力治疗,老板帮忙支付医药费,老王痊愈后回工地赶工,又提出到医院兼职做陪检员以支付剩余医药费,因为感同身受,他能更好地照顾病人。”这样的命题是励志性的,“很阳光”,意味着只能抒情。但是,其主题毫无开放性,和基础教育改革以前的封闭性如出一辙。时至今日,高考作文还如此命题,而且受到专家的赞美,实在不可思议。我想这样的题目之所以受到赞扬,原因可能还在于专家对语文课程标准中对学生知、情、意三个层次全面发展的要求缺乏理解。抒情性文体和议论性文体在思维方法上是统一中有对立。抒情带着极端化的情绪,如口语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看自己一朵花,看人家豆腐渣”;诗歌中的“谁谓荼苦,其甘如荠”“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在散文中那就更多,鲁迅就称赞为他买了《山海经》的长妈妈有“伟大的神力”,郁达夫认为北方的秋天才像秋天,南方的秋天就不够味。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感情用事,绝对化而显得生动,若以理性来分析,都是不全面甚至不能成立的。作文命题如果不能提供考生理性思考的空间,可能养成学生片面性的思维定式。一味只会以“阳光”赞美,以为生活全是“正能量”,一旦遇到非阳光境地,就失去了思考力,甚至觉得一片黑暗。
比这样的题目稍好一些的是四川卷:“人,只有在自己站立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这是一句很有诗意的格言,主题似乎就在命
题之中,也有点封闭,顺应字面,最顺手的是写抒情散文。但是,聪明的考生,应该感到此题并不绝对封闭。因为题目并未绝对肯定这句格言,对之作理性分析的余地还是有的,在这方面如能稍有施展则无疑有较强的竞争力。例如,从进化论来说,人站起来以后,还是原始人,面临着洪水猛兽,随时都处于种族灭绝的危机之中,就是到科学昌明的当代,对于许多大自然的灾难,人还是无能为力的。当然,还可以从人站起来的概括意义上去分析,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把人类当做自然的主宰,这是人类中心主义的狂妄。
对于高考作文命题,各式各样的“专家”评点,免不了见仁见智,但专家们往往只是评题,这对于考生的帮助是有限的。因为不管专家如何评优说劣,考生面对的都是别无选择。因而负责任的专家最高的任务,不仅是评说,而且要从考生的立场出发分析,使备考的学生吸取经验,即使遇到明显有弱点的题目,也力争发挥得比他人略胜一筹。
在当前的命题中,类似“人,只有在自己站立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这样励志性、格言式的题目屡见不鲜。真正称职的专家应该指出,在高考这样的竞争性考试中要取得优胜,对此类格言仅仅满足于抒情性的赞美的作文,很难出色。如果能有具体的理性分析,则很容易略胜一筹。格言无疑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但是,由于其过分简洁明快,往往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片面化。从逻辑形式上说常常是绝对化的。如,“失败是成功之母”“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出淤泥而不染”。讲的都是矛盾的转化,从失败转化为成功,从臭皮匠转化为诸葛亮,在污泥中不
受污染,但是,这样的矛盾转化,一经具体分析就不难看出,是要有条件的,而且条件还比较复杂。失败为成功之母,只是强调了要有毅力,但是光有毅力,可能是蛮干,失败可能仍然是失败之母。三个臭皮匠转化为诸葛亮,只是讲了三个人团结,但是光是团结是不能把平庸转化为杰出的智慧的。三个臭皮匠团结起来,更大的可能还是三个臭皮匠,弄得不好,变成三个和尚没水吃。长期处于污秽的环境中,多数人是要受到污染的,没有非凡的主观条件,是不可能不受到污染的。具体分析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更有普遍性。理性思维的能力,就是具体分析的能力,自我反思的能力,在语文课程标准上叫做“批判性思维”。许多教师在解读文本、合作探究时,可能还有所应用,可到作文教学时,却往往抛之九霄云外。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笛卡尔所说的“我思故我在”,似乎应该进一步改成:我分析故我在,我反思故我在,我批判故我在。
另一些省市的作文命题比四川省更胜一筹,不是把反思的余地放在空白中,而是把相互矛盾的现象摆在考生面前,迫使其作出具体分析。如江苏卷:“有人说,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只有青春是不朽的。也有人说,青年人不相信有朝一日会老去,这种感觉其实是天真的,我们自欺欺人地抱有一种像自然一样长存不朽的信念。”把不朽与老朽的矛盾直接摆出来,考生要写得比较全面,就不能不作双向的甚至悖论式的分析。可惜的是,命题者的语言比较芜杂,“我们自欺欺人地抱有一种像自然一样长存不朽的信念”是节外生枝,干扰了命题的焦点。本来命题的核心是关于人的青
春和老朽,把大自然的“不朽”扯进来,使得焦点模糊了。这就把本来可能简洁明快的意思说得拖泥带水。
与之相比,同样是矛盾性命题,上海卷不但明快,而且没有江苏卷的可能导致考生坠入悖论的困惑。“你可以选择穿越沙漠的道路和方式,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必须穿越这片沙漠,所以你又是不自由的。”上海的命题得到了广泛的好评,为什么呢?首先,它对那种要求贴近学生生活(直接经验)的教条是一种冲击,很难设想,有什么考生有过穿越沙漠的直接经验;其次,这种命题充分显示了中国式的理性命题的特点。西欧北美这类的命题往往是把抽象的理念直接表述出来,而中国即使是理性导向的,也往往以某种感性语言,或者寓言为主干,喻理于事。前几年较好的命题都是这样,这次上海的命题虽然有感性的沙漠,但是这并不是主干,只是背景,它直接以抽象的话语把自由与不自由的矛盾摆在考生面前。这样的考题,对考生的挑战是比较严峻的。因为:第一,感性资源比较少,要有比较广泛的联想,主要不能靠直接经验的,而是间接经验的联想;第二,要能在相互对立的观念中进行全面的分析;第三,要把在语文课内和语文课外积累的抽象话语在短时间内盘活。
今年作文考题受到称道的还有北京卷中“老规矩的新思考”,这道作文题文题从内涵到形式,比上海卷更有创新性。首先,“这种现象引发了你哪些思考?”没有明显的导向性,分析的、反思的空间是无限的;其次,素材比上海卷要复杂,并未将之概括为二元对立的论题;最后,情况比较丰富而无序,正误、深浅不在一个层次上,一下子无法以一个观念,
或者一对矛盾将之统合起来。这就需要分别作具体分析。例如,第一类,有些老传统今日已经明显过时:“笑不露齿,话不高声”“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等,带着封建宗法秩序对个性的束缚性质。第二类,具有一般礼貌性质:“吃菜不许满盘子乱挑”“作客时不许随便动主人家的东西”,这些算不上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但是仍然有礼貌性的价值。第三类,“出门回家都要跟长辈打招呼”,这虽然带有孝道的色彩,但是,在尊重长辈的行为规范上,和西方亲子到了成年就如朋友迥然不同,是中国式的优良传统。第四类,勤俭持家在物质匮乏的时代是一种美德,在物质相当丰富的当代也有其积极意义。第五类,“忠厚传世”,这就更需要分析,忠厚是一种美德,但是,并不是唯一的、排他性的美德,例如,疾恶如仇,不能说是恶德,绝对的忠厚,可能导致无原则,要求世世代代都要同样地忠厚,那不大可能,在某种条件下还可能变成软弱无能的“烂忠厚”。这个题目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让考生面对复杂得连按统一的标准分类都很困难的现象。这对要全面把握命题的挑战就比较严峻:第一,把握纷纭的题意,很难无所遗漏;第二,对之不能作统一的具体分析,只能分别为之;第三,分析的结果可能是无序的,要写成文章,就要对之作归纳,化无序为有序,使文章意脉贯通首尾,结构完整有机。这对于当前考生来说,无疑是有难度的,但是,从高等学校选择功能来说,其区分度却可能是比较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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