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走近鲁迅,品味经典,供大家参考。
走近鲁迅,品味经典 ————为《药》补注兼说其他 作
者:
王汉文
作者简介:
王汉文,广州市第二中学。
原发信息:
《语文月刊》(广州)2013 年第 11 期 第 63~67 页
期刊名称:
《高中语文教与学》 复印期号:
2014 年 02 期
“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刀向更弱者。”前些日子发生的厦门公交爆炸案让我耳边一直回响着鲁迅先生的这句真言——属于弱势群体的犯罪嫌疑人无力同强者抗争,却将愤怒发泄到无辜的公交乘客身上,造成近百人的伤亡。作为后人,我们总是用自己的行动甚至是不敢触目的死亡来证明先哲的伟大,真理的可信。然而,近几年,浮躁贫弱的文化思想界居然冒出了一群向鲁迅叫板的人,甚至出现了个别狂妄至极的人,竟然想与鲁迅一比高低,真是可笑之极。我认为,虽然鲁迅不是完人,但这些叫板的人也没有资格这样说,更别说这样做了。因为他们早已远离鲁迅生活的时代,他们既不认识鲁迅,也不了解那个时代的真实状态,而仅仅凭借个人主观的臆断,用不合理的视角去评价、看待鲁迅,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客观公正的。
我没有读过《鲁迅全集》,不过已经教了三十年的中学语文,研读过鲁迅的部分作品,感受颇深。可以说,鲁迅的这些作品,或是思想内容洗涤净化了我的灵魂,或是艺术魅力升华了我的文学审美境界,我在其荡气回肠的震撼中走近了这位文学大师,鲁迅成了我崇敬的英雄。
且不说鲁迅作为革命家的政治远见令人折服,也不说他那浩如烟海的杂文所表现出来的深邃的思想智慧和高超的艺术技法让人钦佩,而单说他数量相对较少的短篇小说如《药》等,那里面仍有不少至今未被学术界读懂的盲点是值得我们皓首穷经的,就连那些被喻为“语文教师必读书”的历届各版教学参考资料,也很少触及到这些盲点。连它的意思都没有读懂,谈何超越、创新?我不敢说自己“走进”了鲁迅,但我通过对这些盲点进行研读与探究,也发现了几处学术界至今仍少有人发现的亮点,并顺着这些亮点“走近”了鲁迅。从教三十年,我给学生讲授《药》这篇课文达五遍以上,但每次备课都有新发现、新疑点。在这里,我以备课中对《药》的几处盲点的解读为例,稍微延伸到鲁迅的其他作品,略举实例阐释之。一来说明不该把亮着的灯火遮捂起来或有意去扑灭它,只有拨亮它,我们才能在它的引领下走进作者的内心。二来表达这样一个想法:语文阅读教学不该把走进原作、探明作者心中的“哈姆雷特”原貌与运用“哈姆雷特”某一“肢体”进行再构思这两重目标混为一谈,或本末倒置,或舍本逐末而去追求提高语文能力的“短平快”效应,而要让读懂原作、用活创新这股清风荡去弥漫在中学语文学界上下内外的阴霾,还语文教学一片晴朗的天空。
一、爽快·乌鸦·大道·荒村·微雪点点·晚出的槐蚕
人们生活所处的时空,周围的花鸟草木、日月风雨等嵌入到个体的思想感情之中,就会酿造出人的喜怒哀乐,如同打麦需要场地、演戏需要剧场一样,人们把记录并影响人的思想感情的周围环境喻为“心理场”。文学家深知此“场”在表现人物内心上的独到作用,于是从《诗经》时代起,文学作品便利用人物周围景物的形、色、声、光等来表现人物内心活动,而鲁迅则将这一传统发挥到了极致。无论记实还是虚构,他都能将这一手法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如真似幻,美不胜收。《药》中的老栓取“药”是在一个黑、冷、静的秋夜,阴森恐怖。但胆小怕事的他此时走在通往刑场的路上,“倒觉爽快”,“跨步格外高远”,为何如此反常?不就是他被人血馒头那种神奇的功效所鼓励,才变得如此英武豪迈,勇往直前吗?于是,在这令人生畏的黑夜中老栓的“神勇”得到了充分显现。而华大妈急盼树上的乌鸦飞到儿子的坟顶上以验证坟上的花是儿子的冤魂显灵给自己看的,但是乌鸦却箭一般地向远处的天空飞去了。面对此景,她的心不就像掉进一个又空又冷的大冰窟吗?她的热望在乌鸦无情的远去中跌下深渊,变成绝望。这就是所谓的“反衬”,反向凸显,如以白衬黑黑更黑一般。而另一种则是同向加重的正面烘托,如烘托月月更明一般。如老栓得到“药”后,就觉得是得到了救星,未来将会无限美好,此等憧憬令他感到命运一片光明,作者因此写道,此时“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老栓心里想的不也是如同眼前的光明大道一般吗?《故乡》开篇写道:“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舱外苍
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阴晦”“苍黄”“横着”“萧索”“荒村”,这么阴冷景象怎能不令“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而这种悲凉正是“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的自然外现和扩张,极为形象而有质感。《祝福》写祥林嫂被无情剥夺摆放碗筷的权利,只能灶下添柴烧火时,屋外天空中“微雪点点地下来了”。这纷纷下落的点点微雪,正像她突遭沉重一击后残碎的心在流血流泪,冰冷而凄凉!即便在《呐喊》的自序中,当写到自己躲在S 会馆抄古碑那段沉寂经历时,也不吝笔墨写道:“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这不也正是他此时迷茫孤寂的内心之鲜活写照吗?鲁迅选取景物最生动的特征,在最恰当的时空里,用最精练的语言,综合运用反面衬托、正面烘托手法,勾勒出最能表现人物的内心的“心理场”,以此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达到主客合一、物我同化的境界,可谓天衣无缝,炉火纯青,美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二、一前一后的走·斜穿心肺·也被击·连击两棍
夜里的街上有多黑,鲁迅写道:“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人们多觉得“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这两句看起来很平常,甚至可以忽略它们,不就是写走路吗?但其实这两句重点是写夜的黑,黑到什么程度?灯笼不能举得稍高,只能照着紧贴地面的两只脚,而照不出脚以上的腿和膝,也照不出两脚以外的任何
东西,可见黑夜要将其最浓的密度泼洒在大地上,以其最大的吞噬力将光照的空间压缩在最小范围内,夜黑到什么程度,就不言而喻了。这里作者没有用形容、比喻之类表现手法,而只是通过直接写出夜色中的灯笼和脚的光与影来表现夜的黑,这种白描的实录其实最有实感。
白描手法的运用要求人们对事物有极强的透视力和表现力,而鲁迅则是运用此法的高手。他把杀害刘和珍等爱国学生的暴行喻为杀人者精心设置的“罗网”,而非为阻止游行不得已而为,何以言之?鲁迅用白描手法记写出“罗网”之喻是源于以下事实真相:一是“弹从左肩入,斜穿胸肺出”,一个“斜穿”,表明了弹不是从阻止游行的最佳方向——正面射来,而是从不同地点的侧面“斜射”而来,分明是射杀指挥者精心布置现场,故意不加阻止,以解除学生戒备,诱使学生进入禁区而遭受来自不同方向的交叉射杀的蓄意图谋,就像猎者用最隐蔽的手法张网埋伏以待猎物一般;二是同伴上去搀扶被子弹击中、倒卧在地、再也无法行走的受伤学生时,居然又被子弹击中,这哪是阻止游行?分明就是有意置受伤者于死地。更有甚者,受伤者虽被击中,但仍未死,而杀人者居然又用棍子连连击打,直至死去,可见其对爱国学生“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杀人本性,是一伙以杀人为目的的虐杀者。鲁迅记录上述实时实地的杀人情景,步步凸显射杀活动的有预谋、有计划,而丝毫不加形容,只让事实本身画出一张“罗网”之形,令人信服地达到了揭穿敌人,召唤民众之奇效。
三、得了么·可怜·怎样·哪里·这
华老栓回到家后,华大妈急切地问道:“得了么?”他们为何不说“取了么”“拿了么”“买了么”,而说“得了么”?细究一下,“得者,荣幸获得贵重之物也。”在他们心中,此“药”多么来之不易而又灵验无比,如此贵重的灵丹妙药荣幸地降临到自家,多么难得!如此神圣之宝是儿子生命的依托,是全家的希望所在,是命运之神特意眷顾的幸福之星,岂是用钱能“买来”的或是随随便便就能“取来”“拿来”的?一个“得”字生动地表现了他们虔诚而复杂的内心活动,最契合他们心地善良而愚昧的身份和性格,可谓一字传神,活灵活现。
语言是文学的根基和载体,再看鲁迅是怎样神奇运用“可怜”一词的。把牢头阿义视为心目中英雄的驼背五少爷等茶客,听到夏瑜说打了自己两嘴巴的阿义“可怜”时,觉得完全不可思议,一时静默无语。直到有人悟出是夏瑜“发了疯”后,便都觉得“发了疯”对夏瑜此举是最正确的评价,说出了他们此时的心里话,便都一齐赞和。原来,在他们心中,“可怜”就是对弱者的同情怜悯,而阿义分明不是弱者,而是有一手好拳脚的大英雄,岂能用得着罪犯夏瑜同情怜悯?那不是对大英雄的亵渎吗?其实,茶客们根本不理解,在夏瑜心中,此种情势之下脱口而出的“可怜”则是另一种意思:阿义好拳脚本来可以为革命效力,却被统治者用来对付如同自己一样的革命者,一块好材料就这样被糟蹋了。岂不可惜、可悲?他的这种想法虽然幼稚,却是基于革命需要的念头,远非茶客们所能想到的。炼字大师鲁迅正是运用“可怜”一词之多义,把革命者和愚昧民众聚焦在对阿义的两拳的评价之上,让其相互碰撞,巧妙地构成两种思想
境界的人之间巨大的反差,鲜活地展现不同人物之间不同的内心世界,产生戏剧性的表达效果,可谓匠心独运,妙笔生花,非语言大师不能为也。
“怎样”“那里”“这”等都是些平凡不过的代词,而在鲁迅笔下,却有巨大的表现力,“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中的“怎样”隐含着对“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可贵品质极力赞颂之意,将“多么了不起”“多么值得称道”之类赞语隐于其中而不明说,给读者留下根据事实和上下文进行想象、推定的空间,不明言却胜过明言,更加激荡人心,发人警醒。“这是怎样的惊魄与伟大啊”“这是怎样的世界啊”中的“怎样”也属于此类用法。“他有一种不知从那里来的想法”之“那(哪)里”,隐含阿 Q 脑中从传统观念中因袭而来的封建正统思想,即革命就是造反,而造反就是犯上作乱。虽未明言,却能从阿Q 的言行中看得出来,非常符合阿 Q 落后愚昧之思维状态。“就将这作为后死者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中的“这”,指代上文“将最大的哀痛”显示于地狱般的社会,让那些杀人者在我的痛苦中快乐高兴。从表面上看,这样做岂不是拿“我”的哀痛为杀人者取乐,价值何在?又怎能作为有价值的祭品奉献给逝者?然而作者这样说的深刻用意也正在于此。换个思路看,哀痛可使人们真切感受到地狱般的世界多么残酷黑暗,而杀人者不但不放下屠刀,反而以“我”的痛苦为乐,又足以见其以杀人为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残忍本性。以上两点都有唤醒民众起来斗争的作用,这正是对死者流血牺牲的壮举以有力的声援和支持,自然是有价值的祭品。“这”正指代了上述两种用意,也体现写作此
文的目的和全文的感情基调,含义丰富,委婉曲折而深刻独到,非细心明辨不能领略其“曲径通幽”之妙。总之,出于表达丰富深刻的感情或不言自明等需要,鲁迅总能恰当地使用这类代词,收到无声胜有声的独特效果,形成鲁迅语言表达方式丰富多彩、深沉跌宕的恢弘气势。
四、簇成半圆的人·许多围着的人
比华老栓来得更早的、三三两两像鬼似的徘徊在刑场上的人,是前来鉴赏砍头盛举的看客们。曾深深刺痛鲁迅内心并促使他毅然弃医从文的仙台医专幻灯片中的那些围观日本人杀中国人的麻木的面孔,先生岂能忘怀?他将那幅刻骨铭心的场面创造性地移植于《药》中,进行艺术的再丰富与再加深,对国民愚昧的灵魂作了更为深刻的揭露和鞭笞,一发久积于心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郁愤,在文学实践中成功地实现一次取材于自身经历而又使之更高级、更典型的精彩飞跃,显示出作者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高超的文学创作才智。在此将刑场中的看客和幻灯片中的看客比较一下,发现其共同点是:都是看杀中国人的中国民众,一样的愚昧麻木。而不同点则有四点:
一是幻灯片中的看客围观日本人杀替俄国人当侦探的中国人(实际是替一个强盗对付另一个抢劫自己国家的强盗的帮凶),而刑场中的看客则是争相鉴赏反动统治者杀害为全国民众(也为他们自己)谋利求解放的革命者,其麻木和恶劣远超幻灯片中的看客;
二是幻灯片中的看客是白天临时聚集的,而刑场上的看客则是在既黑又冷正好眠的天亮前特地赶赴刑场看杀头的,其主动性和积极性远超幻灯片中的看客;
三是幻灯片中的看客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而刑场上的看客则唯恐看不过瘾,都伸长脖子,像被无形的手提着的鸭脖,其兴致之高,快意之浓,远非幻灯片中的看客所能望其项背的;
四是幻灯片中的看客站立不动,而刑场上的看客则是随时移动的,能按最佳的视角要求,自动有序的簇成一个半圆,又能很快地给康大叔让出一条递“药”的道儿,比有人指挥还灵验,其丰富的表情、划一的动作更是幻灯片中的看客望尘莫及的。
通过比较不难发现,刑场上的看客远比幻灯片中的看客麻木愚昧,其行径被视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一点也不过分,甚至可以说,他们简直就是与杀人者沆瀣一气。夏瑜就是在自己为之奋斗献身的看客们的咀嚼鉴赏中被砍了头,喷出的鲜血又被刽子手康大叔高价卖出牟利,善良贫苦的老栓夫妇再把它当成灵丹妙药送进儿子的口中,落得人财两空的结局。至此,夏瑜之死的多方位、多层次的悲剧意义尽显无遗。作者艺术性地再现幻灯片中的看客,创造性地描写刑场上的看客之深刻用意,由此得到强烈表现,也让我们领略到文学大师化平淡为神奇的非凡功力。
五、一圈红白小花的考问·白着眼的假洋鬼子
华...